2024年3月29日发(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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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坤《通天河》美段赏读

作者：任 至

来源：《新作文·中考作文智囊》2010年第09期

作家简介:

徐坤,生于辽宁沈阳,现为北京作家协会党组成员,驻会一级作家,北京市青联委员,中国作家

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

1993年开始发表小说,出版小说散文论著等300多万字,代表作有中篇小说《白话》《先

锋》《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短篇小说《鸟粪》《狗日的足球》《厨房》,长篇小说《春天的二

十二个夜晚》《野草根》《八月狂想曲》等。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德、法、俄、日语。获得

第二届鲁迅文学奖,首届冯牧文学奖,第九届庄重文文学奖,首届女性文学成就奖,三次获得《小说

月报》大众评选“百花奖”,多次获得《中国作家》《人民文学》《小说选刊》等评选的优秀小说

奖。中篇小说《通天河》获得2009年度“茅台杯”人民文学奖。

(一)

通天河是我们这座城市一条莫须有的河,也是这个小区命名的来源。 我们这个位于京城以

西的社区,号称全世界第一大居民小区,名字就叫做通天园。为什么这么叫呢?说是它依通天河而

建,从这里就可以直接通天。“通天”是个什么意思?全凭世人意会和想象。对于京城百姓来

讲,“天”肯定不是上帝的天庭,也不是佛祖的西天。巍巍皇城八百年帝都,“通天”必定是通往天子,

通往朝廷,通往翰林,通往贵胄,通往殿前御史、顶戴花翎南书房行走,通往洋务买办、金山银山荣

华富贵祖坟冒青烟。

美段妙赏:

在满大街张贴的售房广告里,我们再次体会到了中国语言的无穷魅力。不信你看:“御都”“水

别墅”“钻石豪宅”“世界晋商的家”“尊贵阔佬的后花园”“欧美风情”……在这里,他们毫不吝啬用

词的大胆夸张,让人感觉金钱可以换来所有的尊贵和情调。在此大背景之下,徐坤设置“通天园”

这一楼盘名儿,不但符合时代特色,符合中国百姓千百年来的追求和向往,而且比那些现成的享受

更多了一种过程感,那就是普通百姓都可以由此“通天”,扩大了市场。更何况,这名儿还引发了许

多故事,有着独特内涵,且慢慢看来。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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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园果真能通天吗? 所谓“通天”,不是名词,不是动词,完全是形容词虚饰,缥缈旷远,虚实相

映,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不落俗套,不分左右,举重若轻,四两拨千斤。它彰显大盘利好,体现终极关

怀,展示国学美好生机。这个名字,喜兴,吉利,绝无任何强迫上当或做虚假广告嫌疑。

人民需要利好。灵魂需要终极。百姓需要房子。人民果真就拎着一兜子一兜子钱,办理着

一拨又一拨的银行贷款按揭,哗啦哗啦地涌来。合同签好,钥匙拿到,装修完毕,入住停当,这“天”就

算是“通”上了。至于通完的具体效果如何,通完了来没来电,没人去深究,没人去细打探。毕竟,人

们也知道,“通天”是个遥远漫长、考验心智、劳其筋骨的过程,就跟天之降大任于斯人时的情形

一般,要慢慢来,慢慢熬,并不是立竿见影,而是要以观后效。

美段妙赏:

真可谓“大家笔法”!在这短短的两段里,我们看到了一种“气”,一种既快节奏又有条不紊的

“气”,一种既客观冷静又诙谐幽默的“气”,一种如快针游走又如流水淙淙的“气”。在这种“气”里,

作者对成语俗语信手拈来,对长句短句穿梭搭配,对生活细节凝练概括,让我们读来也觉得气韵流

畅,并在这流畅中体会到一种“混搭”的美感。如此用词,如此构句,实在是妙!

(三)

次日,宋斯基急急去了王府井新华书店,买了一百回版本的《西游记》回家来查看。利益关

己,不由人不较真儿。宋斯基那刻苦求实之精神,被大大激发,免不了头悬梁,锥刺股,认真研读,夙

夜无寐。宋斯基大拇指蘸唾沫,猛翻书页。他这一辈子,除了中学课本以外,从来就没看过超过50

页以上的厚书。费劲巴力地查,半文半白地找。工夫不负有心人,他这一查不要紧,却一下让他查

出“通天河”作伪的证据!

你道怎的?

原来,这通天河,是《西游记》唐僧四人出国取经团归来时走的最后一站没错,但是也是他们

被人下家伙下得最狠的一个地界!

他们被通天河的守官、一个大白瘌头鼋给甩到了河里。离修成正果只差一步之遥就出了娄

子。

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唐僧他们缺乏诚信,一群机会主义分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说白

了就是得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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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通天河原本是一条急流汹涌的河,早在西游记时代,它正位于车迟国会元县境内,归一只大

白瘌头鼋管辖。鼋者,大鳖也。唐僧他们取经团一行刚出国那会儿,从繁华的东土大唐去西天印

度不发达地区,走到第47回《圣僧夜阻通天水金木垂慈救小童》时就从这个通天河路过。当时

就是河里的一把手老鼋同志给热心驮过河去的。到了对岸,为表感激,唐僧令徒儿沙僧拿出点盘

缠来,送给鼋大师以为谢意。

老鼋一摆手:不差钱。俺只想求你个事儿。师傅到了西天见到佛主,麻烦替俺问一下寿数年

限,如果可能,能不能把俺今生寿命给缩短点?拜托了!

唐僧纳闷,心说只见过求永生的,没见过求早死的。老鼋此番言语,却是何意?

老鼋觉出他的惊诧,遂含泪释告,唐僧才闹清原委。

原来,这个慈眉善目的老鼋,已经活过了1300年,真正的大师级人物!比百岁国学大师年龄超

过数倍以上。1300年来,眼见得周围人类、猫狗、牛羊鸡猪、虾兵蟹将都有个生死时限,大限一

到,皆双眼一闭、两腿一蹬,纷纷倒毙,转世投胎去也!任谁都能够灵魂逍遥自在、肉身变化多端,

都能换个活法。唯这老鼋,活啊活啊,同辈人、下辈人、子子孙孙、几朝几代都被他活活熬死了,

他却还得鼋头鼋脑留存世上,遥遥无期地以一种单一形态活着。

鼋大师恐惧。鼋大师不耐烦。生存,只有相对死亡才有终极意义。总也不死,生之意义又当

如何?这是一道哲学命题。当哲学难题无情横亘在大师面前时,大师无解。大师可叹。大师可

怜。大师可悲。大师的郁闷就像滔滔河水一样奔流不息。偶尔,当鼋大师也像著名电视节目主

持人小那个谁一样抑郁症来临时,往往失眠多梦,时时都有自戕的冲动。但是它却不能自尽。因

为按照业界皈依法则,自杀者的灵魂不得投胎转世。

鼋大师就伸长脖子哭,呜呜呜——

那唐僧心软,眼泪未免也跟着吧嗒吧嗒地掉落。这是生灵遇到的新问题。他自己岁数年轻,

尚不曾得见。唐僧对鼋大师的处境表示同情。当时觉得这也不是个什么难事,不就是向佛主问

问吗?唐僧就顺口答应了。

话说他四人的出国取经团不辱使命,经过14年的艰苦跋涉,一路斗美女、杀妖精,打山贼、

拯民苦,经过80难,终于到达西天,取得真经。见到佛主,唐僧光顾着说自己的事儿,就把老鼋托付

的事儿给忘了。

……你就说,人家这老鼋,该失望失落绝望到何种程度?这么鼋命关天的大事他们都给忘记了,

能不生气吗?走到河心,老鼋一怒之下,把他们四人连同白龙马全给颠到河里!真经也随之散落河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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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段妙赏:

《西游记》里的故事,经作者这么一描述,又生发出了新的哲学意义。唐僧师徒变成了一群

机会主义分子,至少不是那种“一诺千金”的诚信之人。关于生与死,老鼋的经历给了我们思考:“生

存,只有相对死亡才有终极意义。”作者还妙用当代流行语、时尚事,“不差钱”“鼋大师也像著名

电视节目主持人小那个谁一样抑郁症来临时”等等,都使文章妙趣横生。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同

样一件事,不同人的叙述,或者说为不同目的而做的叙述,应该是千差万别的。这也是表达的细腻

与精妙。

(四)

人间四月芳菲尽,通天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春回大地,万物更新。从摇号、抽签、分房,到装修、搬家、入住……宋斯基这些动迁户经

过一秋一冬的折腾整合,终于在美丽新家光荣定居。通天生活喜洋洋,人间没有灰太狼。居住在

宽敞阔大、足有三米多高的房屋举架下,通天园业主们不禁感叹:这北方人盖房可真是实诚啊!一

点也不偷工减料,把房屋举架实打实挑得那么高!敢情!是要就合着姚明来住的吧?

美段妙赏:

这段里,我们又看到了那种“混搭”的美,古与今混搭,生活的实与艺术的虚混搭,庄重与诙谐混

搭,长句与短句混搭。但这诸多的混搭并没有让我们感觉凌乱,反而觉得妙不可言。

(五)

夜的幕布落下,街灯全都亮了。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每一扇窗口都射出橘黄色的温馨

灯光,秋季的微风把树叶子打得哗啦哗啦作响。老宋走啊,走啊,漫无目的,又像是朝着城里的方向

走。仿佛想起了什么,蓦地,他站住,回转头来,朝身后打望。只见身后高远处,万家灯火,悠悠河水,

画舫舟歌。通天河两岸明亮的灯盏,一串串,一排排,一直蜿蜒伸向天际,宛如夜色中的一道天河。

高空繁星闪烁,大地澄静清朗。多美啊! 老宋忽然又有点想流泪。他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

通天河啊!人啊!他想说。通天河在上,人在下。人必须苦苦泅渡,终生却也无法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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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段妙赏:

我们有必要先交代一下情节。宋斯基搬到通天园后,经常以各种笔名给报刊爆料,说通天园

的各种不好。几年之后,宋斯基也搬离了这个小区。这是小说最后,宋斯基回去给暖气管道试水,

走出小区时的一段。这段话,作者通过小说主人公宋斯基的视角,写出了通天园现实中的“通天”

之美,以及对人心无法“通天”的感叹。余音袅袅,令人品味不尽。■

■责任编辑:明 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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