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19日发(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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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点、空间与节奏：
我国悬疑类型电影的叙事学解码
曲光复 焦文修
随着近年来中国电影市场的蓬勃发展，不同类
型的影片无论是在票房口碑还是艺术水准上都得到了
长足进步。悬疑电影作为类型电影的一种，也逐渐得
到了观众的认可和重视。在郝建的《类型电影教程》
中，悬疑电影被定义为“强调叙事逻辑的严谨性，依
靠悬念推动情节的发展，引发观众对主要人物命运的
[1]
。悬疑电影通常来讲对剧本的要求较高，情节共识”
《记忆大师》（陈正道，2017）；犯罪悬疑类，例如《无
双》（庄文强，2018）、《辑魂》（程伟豪，2021）；剧情
悬疑类，例如《心迷宫》（忻钰坤，2014）、《误杀》（柯
汶利，2019）三个不同的类别。这三个类别在叙事策略
方面，包括叙事空间的划分、叙事视点的转换、叙事节
奏的把握上分别呈现出了不同的侧重和特色，但在深
层次的艺术表达和升华后的精神意蕴方面又有着诸多
相似之处。因此，这样的分类是为了我们能够更好地
理解国产悬疑电影的样本特征和叙事架构。从叙事学
的角度出发，梳理和分析这一批影片的整体特征，或
许可以把握近年来国产悬疑电影在艺术探索方面所做
出的努力。
之间的环环相扣和人物设置的严密是衡量一部悬疑电
影是否达到艺术标准的首要原则。和其他类型电影一
样，悬疑电影发源于好莱坞，从公认的悬疑大师希区柯
克所执导的一系列电影开始，好莱坞为世界影坛贡献
了大量经典的悬疑电影，以至于到今天仍被影迷们津
津乐道。相比好莱坞悬疑电影，国产悬疑电影无论是
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和前者存在一定的差距。但是
中国电影市场的蓬勃发展给国产悬疑电影的创作提供
了良好的环境。近年来，一批批悬疑电影走进电影院，
取得了叫好又叫座的好成绩。从这批电影中，我们已经
能够初探到国产悬疑电影愈发类型化的创作倾向。
悬疑电影的叙事策略，以类型片的范式和套路
作为参考，通常会按照“元叙事”的原则展开铺设，而
“元叙事”的核心就在于悬念。悬念之于悬疑电影，就
好比发动机之于汽车，只有悬念的“动力”足够强劲，
悬疑电影120分钟片长的“里程”才能够顺利跑完。近
年来，国产悬疑电影在形态和题材上呈现出了多元化
和复合化的特点，围绕着不同样式的悬念，打造出了
不同审美情趣的影片文本，按照基本的题材，可以划
分为惊悚悬疑类，例如《催眠大师》（陈正道，2014）、
一、叙事视点的人称转换
正如前文中提到过的，悬念是悬疑电影展开情
节的核心矛盾。悬念的构建很大程度上需要依赖的是
叙事者在叙事过程中对叙事视点的设置。希区柯克关
于电影的“悬念”曾举过一个著名的例子。他在表述
该问题时谈道，“当某部影片中，一桌人坐在一起谈话
时，桌下埋着的炸弹突然引爆，会给观众带来一个普
通的惊吓；而如果在这一桌人进入房间之前，就提前
告知观众，桌下的炸弹会在十五分钟内引爆，一桌人依
次走入并坐下谈话，观众就会心惊胆战地期盼他们迅
[2]
速离开，这就是悬念。”15秒钟的爆炸带给观众的是
普通的动作场面，而15分钟的等待则是一个漫长的悬
念。二者的区别正在于叙事者给予观众视点的不同，
【作者简介】 曲光复，男，山东淄博人，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新媒体艺术、公共
艺术等方面研究；
焦文修，女，山东青岛人，北京电影学院现代创意媒体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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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给定的是一桌人的视点，而后者则给定观众全知悬疑电影值得一提的作品。这部影片延续了《催眠大
视点，两个视点描述的事件是同一个，但是因为所得师》的影像风格，将故事架构在未来，男主角江丰走进
到的信息完全不同，观众的感受也不尽相同。这个例记忆大师医疗中心接受手术，却不料因手术失误江丰
子提出的问题，不再是知道谁在讲述故事，而是叙事的记忆被错误重载，他莫名其妙变成了“杀人凶手”，
者引导观众从什么视点进入影片的内容之中。而遭遇警方的围追堵截。这部影片同样在故事主线上
由陈正道执导的影片《催眠大师》就是这一例子设置了层层反转，但与《催眠大师》不同的是，这部影
的表现。影片开始，一位带着小女孩的母亲正在废弃片的视点基本上只放置在男主角江丰一人身上，由他
的大楼中躲避着一个年轻女人的追赶，年轻女人似引导观众抽丝剥茧，逐渐走向真相。因为记忆的遗失，
乎想要抢走她的孩子。这时，观众会不自觉地跟随这视点在此处丧失了掌握事件全貌的主动权，在观众
位母亲的视点，屏气凝神地希望她逃出年轻女人的追和角色都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下，依靠角色破解线
赶；而此时镜头一转，男主角徐瑞宁在办公室出现，点索，在悬疑电影中，构成了另一种设计悬念的方式。
明年轻女人才是孩子的母亲，而那个母亲只是因为亲
生女儿十年前的去世而陷入因痛苦和思念引发的幻觉
二、叙事空间的疏密分离
中，误以为小女孩是自己的孩子罢了。从最开始的母亲
视点，转换到徐瑞宁的阐释视点，再变换到年轻女人电影艺术天然地集合了时间和空间的因素，在二
的视点，同一个事件，在短时间内带给观众三个不同维的平面世界中塑造三维的立体事件。虽然电影叙事
的信息，观众此时才明白原来带着孩子逃跑的女人才包含着时间叙事，但从电影创作的角度来看，导演所
是那个夺走别人孩子的人。打破悬念与反转的瞬间，做的首要工作却是如何设计和捕捉一个合乎故事需要
通常都依靠视点的转换和离场。事实上，从一场突如的空间概念。在悬疑电影中，空间的设置也是表现和
其来的惊吓开始，连续设置不同的悬念来吸引观众的突出悬念的重要手段，在固定比例大小的画面中，如
注意，正是此类影片惯用的叙事技巧，而这也正是叙何呈现故事信息，是叙事者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允许
事者不断重新铺设的叙事视点的妙用。《催眠大师》观众看到部分信息的同时又要向观众隐藏部分信息，
这部影片讲述了事业成功的心理治疗师徐瑞宁某次接因此我们可以认为电影的内容和意义本身就需要靠空
诊了一位自称能看到“鬼神”的女患者任小妍，在对任间才能传达出来。电影中的镜头及其剪辑、结构及其
小妍进行催眠治疗时却一次次被对方掌控局面，擅长叙事、节奏和蒙太奇等等都是电影叙事空间的组成要
制造催眠幻境的他竟然掉进了任小妍的幻境当中。原素，这些要素相互作用，使电影具有表意功能和情感
来，徐瑞宁因为多年前的一次车祸，害死了自己的未婚联结。而电影艺术的结构本身不同于其他的叙事艺术
妻和好朋友，他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而不自知。任小妍（比如文学、连环画、戏剧），它需要操纵更加复杂的
同样擅长催眠，她用催眠技术为徐瑞宁催眠之后，才时空关系来达成自身的叙事功能。
治好了他的疾病。这部影片的核心悬念正在于任小妍2021年上映的影片《辑魂》讲述了身患绝症的警
的身份——她究竟是谁？解开这个悬念同样依靠叙事探梁文超在弥留之际侦破富豪王世聪惨死家中的案件
视点的转换。在上文提到的影片开头过后，观众将视的故事。这部影片同样架构在未来，引入了诸如灵魂转
点放置在徐瑞宁的角色身上，随同他一起面对任小妍移之类的科幻设定。作为近年来较为少有的东方奇幻
患病这个核心事件，却一直到最后，才得知本应作为犯罪悬疑电影，这部影片严格地控制了叙事空间的划
事件主体的他却也是事件真相的客体，医术高超的心分，导演以近乎偏执的手法对画面进行了极为严格的
理医生原来也是一个患有严重心理疾病的患者。悬念处理。在这部影片中，审讯室是反复出现的场景，张震
的“结”与“解”所描述的其实是同一个事件的两个角所饰演的梁文超常常躲在审讯室背后的监控室之中，
度，切换视点，观众才能得到真相，而这样的设置事透过单面玻璃，冷峻地盯着每一个嫌疑人，影片中采
实上是由故事的叙述者在影片最初就已经预埋好了。用了大量对称的构图，以达到叙事空间的极度平衡。导
同样，由陈正道执导的《记忆大师》也是近年来国产演程伟豪在谈及这部影片的拍摄时曾表示，“在视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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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催眠大师》剧照
言上，我希望可以回归到比较规矩的经典悬疑片的叙
事风格，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古典的风格，比如说正反打
等方式、穿插一些一镜到底的手法，来保持一种科幻
[3]
片理性的、客观的镜位。”相对于镜头而言，导演在
魂》的暖色调不同，《催眠大师》就采用了非常扭曲的
空间结构，影片的环境背景造型设计扭曲、怪异、黑
暗、忧郁，这样的环境氛围与剧情相得益彰。影片中，
徐瑞宁的办公室经过缜密的设计，办公室的地板由黑
白交错的线条图案构成，互相交织在一起的黑白色箭
头，突出了极为强烈的视觉效果，这种近乎错觉的、诡
异的设计暗示着任小妍和徐瑞宁在这场关乎催眠的
博弈中不停交换的位置。
这部影片的叙事空间设计上花费了更多的心思，对于审
讯室、警察局、林中豪宅、监狱等空间的布置，在色调
上呈现出一种接近于深棕色的视觉效果，偏暖色调的
氛围烘托出了影片暧昧神秘的气质。与一般的科幻电
影不同，木质元素和极简的构图让这部影片体现出了
某种新旧交替的近未来、轻科幻气质。去除掉太多鲜艳
的颜色，影片全部维持在某种灰色调的质感，搭配黑暗
的影片主题，这部电影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魅力。
电影《无双》则从另一个角度有效地利用了叙事
空间。它以倒叙的形式，讲述了警方抓捕从未被人见
过的伪钞制造专家“画家”的故事。在这部影片里，
主人公引着跟踪在后的警察在全世界四处游历，将人
物放置在相当广阔的空间之中，从侧面加强“画家”
的不羁、彪悍和为所欲为。电影《心迷宫》则反其道而
行之，将整个故事限制在一个小小的村庄之中，在极
小的空间演绎一个闭环故事。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导演们谨慎地选择影片故事所在的地域，在极大或极
小的空间里，演绎出不同维度的故事。影片的美术布
景和色彩调度都是调整电影叙事空间的手段，与《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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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叙事节奏的松弛把握
悬疑电影一向重视叙事逻辑的严谨和周密，一切
情节的推动都需要在一个绝对缜密的故事结构中进
行。悬念是推动情节发展的核心，一次次不停反转的情
节才能让观众对主要人物命运产生共情，让观众不自
觉地追随主要人物，与人物一同紧张和舒缓，悬疑电
影才能引发观众的审美快感和道德满足。那么，叙事
节奏的松弛快慢就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电影《误杀》
用短短10分钟的开场交代了故事的背景和核心矛盾，男
主人公李维杰为了保护女儿平平，很快卷入了与黑心警
司拉褞的斗争之中。在铺设故事主线时，导演躲在银幕
的暗处，审慎地控制影片节奏，在不同的情节段落中
抓紧故事线索。在欺凌平平的素察被掩埋在后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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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节奏紧张而激烈，李维杰面对这样的情况，很快电影文本，从而构建出更加悬念迭起、引人入胜的影
就想到了解决的方案并加以实行，影片在这里的镜头片。因此，就算影片已经放映结束，高妙的叙事手法还
切换短暂而快速，将银幕前的观众一同拉进快速进行是会让故事情节印刻在观众的脑海中，达到“余音绕
的情节。而到了李维杰一家被拉褞抓进了警察局时，一梁”的效果。影片《催眠大师》结尾处，任小妍站在天
家四口面对警察无情的拷问和殴打，影片节奏又慢慢台发呆的场面会让观众怀疑她是否也有不为人知的
变得克制而松弛。面对穷凶极恶的警察，导演刻意将心理疾病。影片《辑魂》结尾处，被转移灵魂的梁文超
影片节奏放慢，就是为了让观众能够更加深入地沉浸在监狱中再次和妻子阿爆见面，会让观众对灵魂转移
于主人公一家的不幸之中，通过这样的场景使观众再这个突破人伦的技术产生深深的敬畏。影片《误杀》结
次加深对李维杰这个主要人物的怜悯和认同。当故事尾处，李维杰被警察带走之后的画面，也会让观众对
进行到最后时，观众已经明白尽管是出于自保，但李维这个精心布置的错误的骗局产生深深的悲悯之情。松
杰仍然越过了法律的边界。当情节进行到警察押送李弛有度的叙事节奏，可以让悬疑电影的悬念变得更加
维杰一家去掩埋素察的地方认罪时，大雨磅礴之下，镜深入人心。
头变得非常缓慢，连雨水的滴落都能清晰可见。黑色
的背景下，李维杰凝视着脚下的土地，他在终结一桩
结语
罪恶的同时，也犯下了另一桩罪，正如尼采所说“当你
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
[4]
近年来，国产悬疑电影已成为一种后来居上、逐
悬疑推理故事题材，其本质上就是在讲真相和谎步崛起的电影类型。《辑魂》探讨了越来越发达的科
言。这种母题用反转的叙事方式呈现，尤其便于创作学技术和人性伦理之间隐藏着的信任危机，《心迷
上的发挥。在创作反转上，如果总是用大家熟悉的悬宫》揭示了中国乡村风貌下人性善恶的反转和真相，
疑套路，观众是不会买单的。能够吸引观众的必须是《催眠大师》传递了对过往岁月中罪恶、忏悔、原谅和
一些依靠合理把控的叙事节奏所制造的一些情理之救赎的多层思考。可见，中国近年来涌现出的这批悬疑
内、意料之外的故事情节，如此才能让观众产生新鲜电影已经越来越多地关注电影话语机制的功能转化
感和观影乐趣。上文中对《误杀》的节奏分析让人们和观众心理节奏上的特征规律。悬疑电影中“悬念”
意识到，节奏的把控本质上就是对影片故事时间的把问题的打造永远是电影创作者面前的难题，中国电影
控。在悬疑电影中，时间的畸变是叙事的中心环节，而市场的持续上升，无时无刻不在倒逼着中国电影创作
时间畸变利用的好坏，能够影响和决定情节的设计和者加速对电影本身的思索和探讨。而要让悬疑电影成
故事的中心。所以对于一部悬疑电影而言，想要讲好为国产影片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类型，仍需要创作者从
故事，就不可避免地要精心安排剧中时间的流程和节观众的角度出发，深入了解观众的内心需求。毕竟观
奏。由于悬疑电影擅长表现凶杀、复仇、情感割裂等众无法一直沉浸在先进技术创作的视觉奇观当中，随
复杂、刺激、隐晦的内容，叙事节奏就需要把握较大着中国电影艺术发展的多元化，观众对电影类型的需
的信息量，才能够通过对一定时间内的叙事内容进行求必定也越来越多样化，而这也应该是中国电影导演
拓展、省略或超越。用时间的畸变重新结构出丰富的在未来创作的重要方向。
参考文献：
[1]郝建.类型电影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20-23.
[2][法]弗朗索瓦·特吕弗.希区柯克与特吕弗对话录[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18-30.
[3]程橙.“张震的眼睛胜过讲话”专访《缉魂》导演程伟豪[ J ].电影,2021(01):68-73,64-67.
[4]丁亚平.元电影、“坏世界”和一场“战争”——影片《误杀》及其创作意义[ J ].当代电影,2020(02):35-38,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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