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18日发(作者:)
2007年第6期
第20卷
(总92期)
DOI:10.16061/46-1076/c.2007.06.020
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HAINANNORMALUNIVERSITY
(SocialSciences)
No.62007
GeneralNo.92
Vo1.20
《檀香刑》:狂欢化叙述中的女子
马知遥
(山东艺术学院艺术研究所,山东济南250014)
摘 要:莫言在《檀香刑》的叙述中采取的是民间“狂欢节”的叙述方式,说书人的叙述语气,以及让人物刚开始
出场时都采取的是戏剧中“独白”的方式介绍自己,语言铿锵,节奏明快。借助狂欢节叙述的方式,读者将欣赏到这
样叙述的诸多好处:广场化、杂语化、粗俗性等等,而人物的爱憎就是在呼喊和嬉笑怒骂里得到了体现。另外在人物
塑造中,莫言采用了加冕和脱冕的方式,其目的是起到民间的戏剧效果。眉娘就是狂欢化叙述的产物,是小说狂欢理
论的典型写照。
关键词:莫言;《檀香刑》;眉娘;狂欢化叙述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23X(2007)-06-0091-03
在当代作家莫言笔下有一个典型的怨妇,那就是眉
娘。眉娘的怨妇境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说起来导致
她身份的原因竟然是:她有一双大脚。尽管她长得绝色
无比,大家都以为她的美貌是可以进宫当娘娘的,可惜有
了一双大脚,她只能嫁给一个屠夫,而且是个傻子。从来
不解男女风情的丈夫赵小甲完全不能让眉娘满足。这注
定了让眉娘苦恼和孤独。既得不到丈夫性的满足也得不
到情感的满足。文中这样描写道:“因为两只大脚,这个
致命的缺陷,二十岁时,她已经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后来,美貌如花的孙眉娘委屈地嫁给了县城东关的屠户
赵小甲。”
最要命的是这个眉娘从来跟着自己的风流成性的父
亲赵丙长大,跟着戏班子闯荡南北,舞枪弄棍根本没有受
过三从四德的教育,这就注定了她的反叛心理决定了她
在这样一个晚清社会背景中的尴尬处境。她先是揍了自
己的公婆,因为公婆要用剔骨的大刀修理她的大脚,结果
她打了婆婆,让婆婆气死;接着她抛头露面地开了酒馆,
成了实际的家长。这无疑是对中国传统礼法的坚决反击
和背叛。丈夫的傻瓜形象和不解风情注定让她成为家
长,成为男性角色受阉割后的女性发言人。其实我们在
中国小说的阅读中,常可以从一些女性作家的笔下看到
这样的形象,那就是作品中男性特征的消隐:他们要么痨
病在床,要么失明,要么傻瓜和白痴。这样有意的男性角
色设置,其实是从潜意识中对男性特征的“阉割”,从而表
白女性的强大和自由意志。眉娘一开始就为自己赢得了
女性的自主权。在家庭中,婆婆死了,公公不在的情况
下,面对弱智丈夫,她理所当然是家长。
这也无形中为我们的阅读设下了悬念。这样一个貌
美如花的女子如何继续自己的生活?她能找到幸福吗?
几千年来,妇女在家庭中出入无自由,交友无自由,
婚姻无自由,处于为奴为隶,为牛为马,为花为草的卑贱
地位。而且女子被缠了足,一走三摇,行路固不自在,娉
娉婷婷,出游无法走远,想“私奔”,更不可能实现,所以缠
足实际上成为了套在女子身上的“脚镣”。
[1]64
在事亲行
为上,古代妇女要尽责尽孝,便需要注意如下各种禁忌:
鸡鸣即起,禁忌懒慵;公婆起身,问安授巾,禁忌不敬;有
命唯从,禁忌怠慢;出入扶持,禁忌冷淡。
[1]13
眉娘的行为
在当时的时代无疑属于大逆不道。
后来的发展更让人感受到这个女子直面现实和反抗
夫权社会的勇气。她因为私下里喜欢上新任知县而茶饭
不思,甚至于到了痴情不改的地步,最后竟然要求巫婆指
点,让知县也对自己痴心。这有些不可思议的行为确是
发生在眉娘身上。她一个普通屠夫的老婆,一个没有受
过什么教育的开酒馆卖狗肉的女子竟然爱上了知县。而
且最后两人的确相爱,并爱得你死我活。以至于后来,知
县为她茶饭不思,尽管知县夫人出身高贵,知县畏惧于岳
收稿日期:2007-08-13
作者简介:马知遥(1971-),男,本名马永生,汉族,出生新疆阿克苏,山东艺术学院艺术研究所副教授,从事
中国现当代文艺思潮和艺术民俗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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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的权势而不敢明说什么,但知县夫人在又气又恨的情
况下为了丈夫的安危还是忍气吞声地默许了他们的来
往。其实眉娘是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从看到夫人的那双
脚就认定了自己的卑贱地位。“夫人似乎是无意地将长
裙往上撩了撩,显出了那两只尖尖的金莲。身后的人群
里,顿时响起了一片赞叹之声。夫人的脚实在是太美了,
大脚的眉娘顿时感到无地自容。”小说中还写到:“夫人故
意地将金莲显示出来,就是要给她一个羞辱,就是要给她
一个打击。她不想看不愿看但还是忍不住地将目光射到
了夫人的小脚上。夫人的脚,尖翘翘,好似两只新菱角。
夫人的鞋子做得好,绿绸帮上绣着红花草。夫人的脚,如
法宝,把孙家眉娘降服了。眉娘感到,仿佛有两道嘲弄的
目光穿过粉色的轻纱,射到自己的脸上。不,是穿过了面
纱和裙子,投射到自己的大脚上。”看到夫人的脚尽管没
有看清夫人的容貌,眉娘就彻底失败了。在她原来自信
的相貌面对一对小脚时,她伤心地几乎失态地离去。
中国宗法制度中对女子缠足的规定,以及男性对小
脚的垂青和变态的要求,使得女子从潜意识中已经将自
己的身价及荣誉和是否有一双金莲相提并论。难怪一向
跋扈而自信的眉娘彻底地死心了。
小说的叙述也大不同以往作者的小说,也不同于中
国其他的当代小说。首先他叙述的角度和叙述方式有很
大的创新。作者在叙述时采取的是民间“狂欢节”的叙述
方式,说书人的叙述语气,以及让人物刚开始出场时都采
取的是戏剧中“独白”的方式介绍自己,语言铿锵,节奏明
快。这样在小说的“凤头部”就用了小说中的四个主人公
的自述完成,而自述的语言全是民间说书人的口吻,插科
打诨、戏谑、打情骂俏的俗言俚语纷纷出场。而且由于是
人物自动出场的表演,因此个个是从第一人称的手法表
述。而四个不同人物的视角和叙述构成了不同的侧面,
共同为一个完整的叙述服务。
这不得不让我想到巴赫金的“狂欢节”理论。他说
“小说的风格,在于不同风格的结合,小说的语言,是不同
的`语言'组合的体系。”
[2]40
长篇小说的修辞问题,不可
避免地会要求必须研究一系列语言哲学中的原则问题,
它们涉及到言语生活中几乎完全未被语言学和修辞学界
阐释过的那些方面,也就是话语在杂语世界和多种语言
[2]53
世界里的生活和行为。是的,各种语言风格和代表不
力。因此就是在今天,那些哪怕多少同庄谐体传统有点
联系的体裁,还都保存着狂欢节的格调,这使它们同其他
体裁产生明显的区别。”
[3]141
而且我们会从这篇小说中看
到明显不同于其它以往小说中出现的明显的叙述者和小
说人物的分工合作。“凤头部”是四个主要人物的自述,
到“猪肚部”,也就是小说的主题部分是全知全能的叙述
人叙述,到了“豹尾部”则又恢复为五位主要人物的叙述,
从各个角度和侧面表达着对人世和命运的态度,对同一
件事情的不同认识,让叙述复杂和丰富起来。和巴赫金
理论相吻合的还有小说中对眉娘的塑造过程,完全符合
他狂欢节理论的加冕和脱冕。他以为:“加冕与脱冕,是
合二而一的双重仪式,表现出更新交替的不可避免,同时
也表现出新旧更替的创造意义;它还说明任何制度和秩
序,任何权势和地位,都具有令人发笑的相对性。”
[3]163
他
的意思是说,小说中经常会出现一个人物同时具有的两
面性,生与死、荣与辱相伴相生,同为一体。在加冕的同
时就是为了脱冕,其目的是起到民间的戏剧效果。在《檀
香刑》这部长篇里,眉娘就是脱冕和加冕的产物。是小说
狂欢理论的典型写照。
眉娘,一个出身低微的人,在中国当时的文化背景下
是无法得到县令的青睐和宠幸的,但她做到了,而且让县
令欲罢不能。这其实是对眉娘的加冕,而同时也为她脱
冕做好了准备。因为她这样的出身和地位是不可能享受
到荣华富贵的,她如果不切合实际只能跌得很惨,然而她
不自知。她以为凭借她的美貌就可以俘虏一个男人的
心,她忘记了这个男人是个政治家,是个以官阶和名誉为
第一的封建官场上的男人,为了个人的前途他可以舍弃
一切。所以,眉娘想靠自己和县令的关系而救父亲是根
本行不通的,这也是她最终脱冕丧失所谓的荣华的原因。
让一个女人不切实际地加冕然后被毫不容情地脱冕,实
在是残忍的,这也就不可避免地要诞生怨妇。至此,我们
明白,在小说中,眉娘的怨妇情结的产生至少有三个条
件:大脚无法嫁人,下嫁于心不甘,爱上不合实际的县令。
因为大脚她空有一副好容貌只好认倒霉,她埋怨苦恼;嫁
个屠夫是傻瓜没有情调,她等于守活寡;鬼迷心窍地爱上
县令,更令她苦恼。这三条促使她离经叛道。“女性与生
俱来的卑微地位,使她们无论走哪条路都危机四伏,绝壁
临头。这种处境不断地扭曲着她们,使她们畸形、变
态。”
[4]
她没有一条得到释放和安慰的路,她只有更加地
苦恼,并要让悲苦的命运相随。我们在同情眉娘身世的
同时,似乎又不能不意识到,同样和其他写作者一样,作
家莫言并非仅仅是塑造一个怨妇,而是借助这样一个女
性人物的形象告诉我们更多的道理。他并非要让女性都
像眉娘那样独立勇敢不切实际,而是从晚清具体的历史
出发,去借一个女子的故事声讨历史。因此我同意福柯
在《知识考古学》中说的一句话:“每一个文本,都有可能
潜藏着另一个主题,这个主题并非是一句说出来的话,一
同身份语言的杂沓使用,使得叙述难度增强却也增加了
世界的丰富和可信性。同时也改变了过去中国小说中比
较单调的小说叙述风格。而且用民间常见的狂欢节方式
的叙述方式,使得民间真实的声音和原汁原味的激情得
到了释放。对塑造怨妇眉娘来说,更是如此。
借助狂欢节叙述的方式,我们将欣赏到这样叙述的
诸多好处:广场化、杂语化、粗俗性等等。而人物的爱憎
就是在呼喊和嬉笑怒骂里得到了体现。“狂欢节的世界
感受,具有强大的蓬勃的改造力量,具有无法摧毁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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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书写出来的本文,而是一个从未说过的东西,一个没有
形体的话语,一个同喘气一样无声的东西,一篇只是自身
痕迹窟窿的书写。”
[5]
傻瓜口无遮拦的描述,作者将事物的象征或者真相直接
吐露。在这部小说中,作家借助傻瓜的眼光,充满寓意地
指出了社会是虎狼当道,而女人是毒蛇的一个民族的潜
意识心理。眉娘被丈夫视为毒蛇,更加强了她作为怨妇
的境遇。“将蛇视为邪恶的象征和将蛇视为邪恶情欲的
象征,是东西方文明的一大共同点,但之中也有差别。从
现实的角度来看,蛇之所以邪恶,原因大致有二:一、蛇在
与人类杂处的过程中不免对人类构成生命的威胁;二、蛇
在上古时期同时也是水患的象征,东西方于此皆同。”
[6]
不管怎样,蛇的情欲象征表达了当时社会对女性的恐惧
和厌恶,也正显示出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而被丈
夫下意识中视为毒蛇,眉娘自然也逃不脱怨妇的命运。
另外我们谈谈小说中不同人物的视角,从赵小甲那
里,我们也能看到作家莫言为塑造眉娘的良苦用心。小
甲是常人眼中的傻瓜。在他眼中,这世界就是个动物世
界,周围的人都是动物。眉娘是一条白蛇,自己的父亲赵
甲是一头豹子,知县是一头白虎,衙役是两条狼。借助傻
瓜或者白痴形象来说事,并让他们在小说中大行其道不
是什么新鲜方法,“小丑和傻瓜的面具,帮了小说家的忙。
这些面具不是杜撰出来的,它们有着深厚的民间根基,通
过小丑的神圣特权与民众联系在一起,也同民众广场的
时空体和戏剧舞台联系在一起。”
[3]357
正是通过小丑或者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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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五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4]姚玳玫.想象女性[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270.
[5]福柯.知识考古学[M].北京:三联书店,1998:29.
[6]蔡纯华.中日文学中的蛇形象[M].上海:三联书店,2004:5.
(责任编辑:陈智慧)
TanXiangXing:TheFemaleintheCarnivalNarration
MAZhi-yao
(InstituteofArtsStudies,ShangdongCollegeofArts,Jinan250014,China)
Abstract:ItisopinedinthispaperthatMoYanhas,inhisnarration,assumedthenarrativemodeof
thefolk“carnival”,thenarrativetoneofastorytellerandthedrama-like“monologue”intheself-introduc-
tionofvariouscharactersinthenovel,whichischaracterizedbyrhythmicandsonorouslanguageandbya
ueofthecarnivalnarration,readerscanappreciateitsnumerousbenefitssuchas
thefeaturesoflanguageemployedbycommonpeopleinpublicplaces,themixtureofspeechvarietiesby
peopleofdifferentsocialstrata,andvulgarism,etc.,andwhatismore,thehatredandloveofvariouschar-
acterscanbefuer,in
termsofcharacterization,MoYanhasemployedtheapproachofcoronationanddecoronationsoastoaddto
lievedinthepaperthatinTanXiangXingMeiNiangistheproductofthe
carnivalnarrationandthetypicalportrayalofthecarnivaltheoryinthenovel.
Keywords:MoYan;TanXiangXing;MeiNiang;thecarnivalnarr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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